四十、結歸離相
須菩提。所謂佛法者。即非佛法。
世尊這個說法就是會相歸性。每說一件事,都會歸到自性,是故本經才是圓滿無上大法: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。
1.前言「一切諸佛,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」,是名相上說佛與法,即非就性上說佛與法。
「前言『一切諸佛,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』,是名相上說佛與法」。從相上講,有諸佛。圓教,從初住菩薩到等覺菩薩,即是《金剛經》上所講的「諸佛」。四十一位法身大士所證得的正等正覺,是無上菩提之法。此是從名相上說的。「名」是名詞,相是相狀。名跟相都不是性體,都是從自性變現出來的。相是「依他起性」,名是「遍計所執性」。法相宗說,真如本性是「圓成實性」。是故,遍計所執性、依他起性,不是圓成實,「即非就性上說佛與法」。性上沒有佛,也沒有法;相上有佛、有法。因為有佛、有法,當然亦有名字,有佛的名字,有法的名字。
以上是這一大段最後的一段經文,我們可以在此做作個總結。
正宗分一開端,江味農居士依據前清達天法師註的《新眼疏》,這個註解的特色,是將《金剛經》的正宗分分為四大段,信、解、行、證,他非常讚賞。自古至今,《金剛經》註解有數百家之多,沒有如此分法,多半都是分為三分的,唯獨《新眼疏》確實獨具「新眼」。如果細看全經,確實經文裡有信、解、行、證四分。他分得沒錯,跟清涼大師判《華嚴經》的架式一樣。經文講到這裡,是四分的第一分,即信。
2.上來「的示無住以生信」一科。開口便令廣度眾生成佛,是開示吾人應無住我人等相。又說實無眾生得滅度者,是應無住法相也。又說於一切法無住而行布施等法,是應無住非法相也。因以「不住於相」四字總結之。
「的示無住以生信」。指示本經的修行宗旨是無住。「應無所住,而生其心」,教我們一切都不能執著,要從此處建立信心。此段是第四十,「結歸離相」。完全依據江味農居士《金剛經講義》的分科,我們看起來非常方便。第二卷是從第九節經文至第四十節,總共三十一小節經文是一大段。
這一大段又分為三個中段,第一個中段,從第九節經文至二十三節,世尊明白為我們開示,即是明白答覆須菩提尊者的兩個問題。尊者所問:發菩提心的人,應云何住?云何降伏其心?世尊在此為我們答覆。先答覆「降伏」,應該發離相之心,離一切相。離相,不是不要相,不是把相斷滅,也不是把相隔得遠遠的;否則,就完全錯了。相沒有妨礙,心裡不能執著。換言之,我們在一切時、一切處保持自己心地清淨,一塵不染,就像禪宗六祖說的「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」。如此做到,就行了!所以五祖跟六祖講《金剛經》,講到「應無所住」,他就恍然大悟。因為他的心清淨,本來無一物!跟《金剛經》講的完全相同,是故只聽了幾句,正中下懷,下文就不要聽了。道理在此。
今天我們的心就像垃圾桶一樣,拉雜的東西太多,妄想、分別、執著、憂慮、牽掛,無量無邊。佛教我們離,就是將心裡的妄想執著憂慮牽掛離掉。明白此理,應該認真去做。從那裡下手?佛在經上教我們「行於布施」。布施,就是捨。這與治病一樣,我們身上有很多病,一種病好治,多種病就難治。雖難治,不治不行,不治會要命。如何治法?大眾都知道,先治最嚴重的。那一種病對我們生命有威脅,先治,其他小病,慢慢再治;我們學佛斷煩惱亦復如是。
我們的煩惱歸納起來,不外貪瞋痴慢,還有對聖教的懷疑。貪、瞋、痴、慢、疑,不外這幾大類。如果我們這幾種病都有,那一種最重?我們貪心重,就先斷貪;瞋恚心重,就先斷瞋恚,選重的先治。貪有很多,貪財、貪名、貪色,甚至貪佛法;那個毛病最嚴重,就先對付它。若把財看得太重,所有一切法裡看得最重,那就從此處下手,你就捨財,用此法對治。行於布施,主要是教我們對治煩惱的方法,恢復自性清淨心,即是降伏。
佛說「降伏」,實際上,「住」也就包含在其中。降伏跟住似乎是兩件事,其實是一件事。你降伏了,自然就懂得什麼是「無住」。
「不住於相」。即是正住。不住於相,就是性,真是明心見性的巧妙道路。無須找性,離相就是性,去妄就是真。本經說得很詳細、很透徹,也講得很有法味。江味農居士將古大德的註解整理、歸納、分類,我們從中得到許多啟示與利益。
第二個中段講「生信」。經文非常清楚。須菩提尊者聽到佛的教誨,離相、布施、空有兩邊不住,這就是正住,就是降伏。他明白了,唯恐大眾聽了佛的說法不能「生信」,便提出問題請教世尊,有沒有人聽到佛所說的「能生實信」?信,重要的是真信。佛的答覆得很好,教他不可以這麼說。換言之,我們不能如是想;亦即說,我們不能瞧不起大眾。世尊講,大眾當中,如來滅後的後五百年,就是第五個五百年,即是指現在末法時期,有持戒修福者對於佛所講的,能生實信。在此時代,去佛二千五百年之後,尚有人能真正相信,何況當時在座的大眾。世尊並不僅指當時與會的大眾,說第五個五百年之後,此話意思很深。佛若是不這麼說,我們今天看《金剛經》以為是為正法時人說的,不是為我們說的,信心就沒有了。佛說後五百年還持戒修福,能生實信,這就是對我們講的。我們聽到這話,信心生起來。想想,我很老實,很守規矩,我也肯修善,亦肯斷惡,符合世尊所講得標準。確實如此,我們聽了能生歡喜心,能認真做。佛說,這就是《金剛經》的當機者。世尊不僅如是說,而且說其福德不可思議。此即第二段落的中心意思。
經上講,「種諸善根,無量福德」,凡夫沒有證果,沒有開悟,最重視的就是福德。如果我們依照此經修行,得不到福德,修行的興趣就沒有了。所以,世尊多說一些福德,使我們對此經能生歡喜心。此經確實有攝受人心的功能,依之修行,得無量的福德。不想開悟的人,不想證果的人,不想了生死的人,聽說有福德可得,他也奉行。他奉行了,真的得到,得到的,超過他的預想,而且得的是真實的福德。最後結歸到中道,講「即非、是名」。
佛與須菩提尊者一問一答,無論問的話,或是答的話,都含無量義。字字句句,我們都要細心體會才能明瞭。經義無限的深廣,從初發心直至成佛,義理不盡!是故大家應該讀誦、受持。讀誦是第一步,要以真誠心、清淨心、恭敬心讀,讀一遍有一遍的悟處,讀兩遍有兩遍的悟處,就漸漸有悟,悟不盡,悟不完,方知此經的妙處。江味農居士在《金剛經》上用了四十年的時間,他所悟出來的也僅是大海一滴而已。這一滴,一般人一生真的受用無盡。
最後這一段就是較量功德的殊勝,經文從第三十六節至四十節。佛首先舉例:如果有人,這個人就是大梵天王,以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布施。三千大千世界,還冠以「滿」,不是部分,是圓滿的三千大千世界七寶布施。從相上講,那個福報真正不可思議。然而,比不上另外一個人受持此經,乃至四句偈。沒有說全經,僅以《金剛經》中的四句偈,為人演說,此人的福德超過前面三千大千世界七寶布施的。此話,我們能信嗎?如果不詳細說明,很難令人信服。說明白了,自然就能相信。因為大千世界七寶布施是「福德相」。相不是真實的,不但不是真實的,還是有限量的,有範圍的。
經上講,大千世界就是六道輪迴,六道就是三界,三界就是一個大千世界。換言之,沒能超越六道輪迴,福報再大,不過在天上享天福而已;天福享盡,依舊墮落,是故是不究竟的。
若人能受持《金剛經》四句偈,為人解說,此人所修的是「福德性」。關鍵的兩個字在「受持」。我們真正懂得什麼是受持,自然就相信。我們今天讀此經文,很難接受,很難相信,就是不懂得什麼是受持。一般人以為,我每天早晨念一部,晚上念一部,就是受持《金剛經》。把讀誦當受持,完全錯了。「受」比「解」的意義深,受是完全接受照做。佛在經上教我怎麼做,我就怎麼做,方是受;沒有做到,不是受。持是保持而不失。我天天做,年年做,沒有間斷的做,才是持。持是持續,不是做一天,第二天就不做了。持續不斷的做,依照《金剛經》的方法做,方是受持。受持是自利,為人演說是利他,自利利他,即是菩薩行,是故大梵天王焉能於與之並比。
這是佛在末後這段為我們開示的,到第四十小節,總結歸到離相。我們把前面大意略略的交待一下。此處「上來的示無住以生信」。「開口便令廣度眾生成佛」。世尊在經文一開端就是這樣教我們。佛說,「所有一切眾生之類」,從這一句我們看到佛的心量。所有一切眾生之類,其範圍是盡虛空遍法界,不是一個地區、一個國家、一個地球、一個大千世界,那個心量多大!這是我們學佛首先必須具備的條件。心量小不能成佛。佛跟眾生的差別,就是他心量大;我們成不了佛,就是心量小。他心包太虛,量周沙界,所以他能成佛。我們今天的心量,點點滴滴都要計較,要分別,要執著,那怎麼行?所以一開端世尊就教我們把心量放大,要為一切眾生之類。眾生的類別,無量無邊。一切眾生,不僅是有情眾生,無情眾生亦包括在其中。這是我們生活的範圍。學佛就是學在這個大環境中,怎樣過日子,怎樣過生活,過得幸福、快樂、美滿。此是佛法,是大乘佛法。
「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」,此句就是「是開示吾人應無住我人等相」。在大乘經論裡,我們讀到許多教誨,明瞭必須我相破了,我執斷了,才能證小乘果。離開三界六道,才算是有成就。更進一步,法相也離,法執也破了,這才明心見性,證大果。大果就是大乘果位,即是本經前面講的「諸佛」,證諸佛之果。
「應無住我人等相」,「等」是指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。此四相包括一切相,所有一切相歸納起來不外乎此四類。亦即是說一切相都不住,都不執著,我們的心才清淨。為什麼不住?我們本心裡本來沒有,道理在此。本來沒有的,要放進來,當然錯誤。心本來是清淨的,我們住就錯了,執著就錯了。不但執著錯了,分別也錯了。何以不必分別?「凡所有相皆是虛妄」,不是真的,何必分別!
佛為我們講經說法,在經典上,佛有分別,也有執著。一開經,「我」令一切眾生入無餘涅槃,佛不是也有「我」執嗎?佛也有我相,有眾生相,這是佛的示現。佛的分別、執著,是隨眾生的分別而分別,隨眾生的執著而執著;佛確實沒有分別,沒有執著。他如果有分別,有執著,跟我們凡夫有什麼兩樣?就是凡夫。如果他住在自己的境界裡,一切都不分別,不執著;我們拿東西問佛,這是什麼?佛一句話也不說,不就變成木頭人!我們拿這個給佛看,佛說,這是毛巾。我們大家說毛巾,佛也隨順我們說毛巾。是我們說的,不是佛說的,此理,一定要懂得。
我們要學會這個本事,平常也有執著的方面,是隨他的執著,我不執著;隨他的分別,我不分別!如此方是真正受持《金剛般若波羅蜜經》。若在接觸大眾當中,還真的執著有我、有他,則根本沒有受持《金剛經》。僅僅讀誦沒有用處,真要學佛菩薩做到才行,那才是受持,所以福德才那麼大。只要我們有分別執著,福報就小得可憐。真的一切不執著,則大梵天王的福報,也小得可憐,不能跟我們比。關鍵在此。就看會不會轉,能不能轉得過來,能不能真的相信。此話至關重要!
佛的分別是「隨眾生心,應所知量」。不但釋迦牟尼佛沒有分別,《金剛經》講的諸佛,地位最低的,圓教初住菩薩,破一品無明,證一分法身,就跟佛一樣既無分別,亦無執著,心完全是清淨的。眾生來問,隨眾生的分別而分別,隨眾生的執著而執著,如此應對,我們才會懂,才能幫助我們破迷開悟。此乃經中所說之大慈大悲。
「又說實無眾生得滅度者,是應無住法相也」。說了要度一切眾生入無餘涅槃,又說實無眾生得滅度者。話句句都真實。說度眾生是從相上講;說沒度眾生是從性上講。我們修行的目的是證性,要見性。見性就不能著相,「是應無住法相」,不可以住在相上。住相是凡夫,住相即是造業。我們度眾生的相是善的,造的是善業;善業的果報在三善道,不能出輪迴。所以,行一切善而不住相,真正高明。
「又說於一切法無住而行布施等法,是應無住非法相也」。非法相是空,我們保持清淨心,什麼事情也不做,行不行?不行,此即有體無用。體是清淨心,體一定會起作用。有體無用,則體也不清淨,因為住在「空」。清淨心中沒有「空」,也沒有「有」,空有兩邊都不住。所以住空是錯,住有也是錯,兩邊都不能執著。行於布施不住空,行於布施的範圍太廣太廣。
釋迦牟尼佛在本經一開端表演「著衣持缽」,即穿衣吃飯。穿衣吃飯都是金剛般若波羅蜜,都是究竟圓滿的大乘佛法。所有一切法表現在那裡?表現在吃飯上,表現在穿衣上,表現空有兩邊不住。穿衣吃飯,不著空;雖然穿衣吃飯,心地乾乾淨淨,絕對沒有分別穿衣吃飯,絕不執著穿衣吃飯,不著有。無論做什麼事情,點點滴滴都是如此。這就跟佛、大菩薩、法身大士所修的無二無別。我們今天跟人家比較,差別在那裡?我們執著,吃飯,執著吃飯;穿衣,執著穿衣。著了相,吃飯著了吃飯的相,穿衣執著穿衣的相,工作著了工作的相。無論幹什麼都著相,沒事坐在那裡打妄想,著打妄想的相,差別在此。佛菩薩跟我們不一樣的地方是不著相,空有兩邊都不著,此即是人家高明之處。
我們學佛就學這個,此即是一切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。你們將《金剛經》從頭看到尾,有沒有發現那個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?兩邊不著就是。所有一切法都是兩邊不著,那個心多自在!是故講福德,很粗顯的,我們也能體驗得出來。真正有福報的是什麼人?心裡沒有妄想,沒有煩惱,沒有憂慮,沒有牽掛,這樣的人多快樂!此方是真正有福報。福報不是有錢、有地位,那不是福報。不要說佛菩薩,我還是個凡夫,我看到有錢、有地位的人很苦。有地位,太操心!作總統的,見到客人,不喜歡的也要握手,一天到晚應酬,累死人!有錢的人,錢多了,患得患失,又怕錢貶值,操心的事情太多。這才知道,求世間的富貴,付出的代價太大,一點好處都沒有。
世間這些事,若想得一點好處,要付出十倍、二十倍,甚至千百倍的代價。如果都不要,就很自在、很快樂。所以,法相跟非法相都住不得,空有兩邊都住不得。「因以「不住於相」四字總結之」。此段經文結歸離相,意義很深。
>>續載中……
(《金剛經講義節要述記》講於1995.5新加坡佛教居士林及美國,「華藏講記組」恭敬整理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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